茫茫苍穹中，充斥着的只有让人窒息的水汽，仿佛来到了北欧神话中海怪的栖居处，抬头望去，翻涌的巨浪如有“覆压三百余里，隔离天日”之感，狂风与怒涛的合鸣，像巨人的呼吸，睥睨着天地生灵，宣告着这里是神的领域，渺小的人之子岂敢踏足，岂敢僭越。
怀着难以言说的心情，我乘直升机来到这里，寻找另一位敢于踏入神之殿堂的忤逆者。我是一名联邦警察，会于今日将一名跨国连锁犯罪主犯逮捕归案。
但这人亦是我的兄弟，我的知己，我的救命恩人，多年前，正是他将我从狰狞的巨浪中救出。
【资料图】
果然，在蓝黑色的海与洁白的浪花之间，一条桀骜不驯的小船正迎着巨浪向前驶去。几乎不需要辨认，会在这种鬼地方的人只有他这样的疯子。直升机放下了绳索，我登上了他的小船。
“世界真小啊。”
当他开口的那一刻，我突然感到无比愤怒，不知是出于他那玩世不恭的天性、亦或是出于一名警察的使命感，还是...出于身为一位朋友的担心。
“我只是知道只要你还活着，就不可能错过这次机会。这是你的最后一项考验。”
“你为什么会来这里”
“这个浪至少有一百英尺，而你没穿任何救生设备！离海岸150英里！只要你敢下水，你就不可能回来了！我是来抓你回去的。”
“这一切难道不美吗？”他这样对我说，以近乎嘶吼的方式对我说。
“你不觉得这很美吗，兄弟？”
是的，他的确是个疯子。他指着三十米高的巨浪，沐浴在看不清身边人面庞的水气里，站在如同一叶扁舟般的小船上，这样对我说。
但与此同时，我的内心在激烈地颤动着，他双眼炯炯有神，他冲着我傻笑，他陶醉于如聚如怒的狂涛，仿佛想要与之共舞。
仿佛怄气的女孩突然被恋人逗笑般，我再也无法抑制我的心情。是的，太美了，我也觉得那很美，起伏的波涛像巨人的呼吸，那么地富有旋律和张力，真是粗犷与优雅的完美结合，如果水之神有形体和灵魂，我一定会忍不住向她求爱吧。
无需多言，他自然能够读懂我的眼神，他收敛了笑容，坚毅地说：“这是我的路，让我走完它。”
我已经没有理由再阻止他，只是突然感到不舍。他伸出手来，告诉我很快再见。
我没有回答，因为我知道他回不来了。
当我握住他的手时，我就知道，我已经失去他了。因为我选择让他去死，这是他的选择，也是我的选择。尽管我知道，葬身于自己的理想总比在监狱中苟活要好太多。
我回到直升机上，目送他走向深渊，走向神明的舞台，走向自己人生的终点。我突然感到，他知道自己在人生的尽头不是孤独的，一定会觉得幸福吧。
不，不是这样，当他选择走向那深渊之中，他的眼中就已经不再有我的位置，他的眼中只剩下理想，追求理想的疯狂，他要在这疯狂中燃尽自己。
我说反了，目送如此一场华丽之舞的我，作为他唯一观众的我，是幸福的。
我在那白色的浪花中看到了他的身影！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极限运动员和冲浪者，他在浪中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，随着波涛上下翩飞，简直就像海上的芭蕾舞者。太美了，太美了，我的心跳也随着他而起伏。甚至有那么一瞬间，我都差点觉得他能够完成这项考验，能够活着回来。
幻想终究是须臾的泡影，他跑不赢那浪，他艰难地维持着平衡，他的身形越来越小，逐渐没入那漆黑的浪中，最终，浪潮毫不留情地席卷而下，等一切归于平静后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。
我望着海面发呆，我不禁在想，死于实现理想的前夜，是否也是一种幸福，甚至要比白昼来临前更幸福。如果他真的完成试炼，回到岸上，等待着他的将是漫长的牢狱之苦，而他将不再有前进的精神支柱。
事实上，那时我还有一个选择，就是和他一起，走进那深渊之中，我也曾是一名极限运动员，也有这样那样疯狂的想法，所以才能和他一起完成那么多试炼，才能理解他的激情，才会放任他走上不归路。
他是一个纯粹的人，走到今天，他一直在失去，他的朋友一个接一个逝去了，如今已经只剩他茕茕孑立。但他在失去所有的同时，也得到了一切，他不再对某人负有责任，所以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。而我是一名警察，同时也是某人的儿子，某人的丈夫，某人的朋友，我对他们负有责任，所以我不能像他一样任性。至少在履行完我全部的责任之前，我只能像这样，静静地注视着他，为自己的人生，划上一个浪漫而疯狂的句号。
没有正确的道路，只有无悔的选择。无论走到哪里，无论身处何处，只要还活着，就有选择，无悔的选择，就是正确的道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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